一
秋风说来就来，街旁绿化树的叶子早已吓得满脸发黄。直挺胸膛，高跟鞋底铿锵有力地敲击着路面，晨风叮叮地走在街上，毫不介意那割脸的风。
打死也不坐小白的车!晨风机械地向前走着，顾不得双腿酸麻，心里恨恨地嘀咕。死小白，这个死小白！晨风一边走着路，一边倒腾心里那个叫小白的男人。死小白，死小白……好小白，晨风心里陡然一怔，怎么冒出了好小白呢？晨风放慢了脚步，将所有的思绪散落在风里，眼神也随着秋天的风飘荡了起来。远方的天空很蓝，蓝得醉人。晨风仰头半天后才忽然明白，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欣赏这一片湛蓝湛蓝的天。
而此时此刻，那曾经同在湛蓝天空下嬉戏的伙伴，正在街头的蓝天鹅食府里等她到来。
包厢里很温暖。透过窗户玻璃的夕阳洒在屋里，染在那几张微笑的脸庞。
雪儿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说道：“雨墨，晨风怎么还没来？”
一向沉稳的雨墨瞟了一眼白皙文静的雪儿，正待说话时，一旁的小荷像竹筒倒豆子般噼噼啪啪地倒出一大堆：“晨风马上会到，我打了好几次电话，这家伙现在老是躲得我们远远的，哪像我们从前那种死党？今天要是不来，我上她家打她！”
“你瞎说啥？”雪儿瞪了一眼小荷，说道：“晨风真不容易，听说她现在给她亲戚干洗店帮忙干活，之前工作的企业倒闭了。她家孩子在读书，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哦？唉——”
“雨墨，你帮帮晨风啊，你不帮她，我可骂人啊！”小荷睁大眼睛望着雨墨，急急地说道。
雨墨浅浅一笑，用手捋了一下耳边的短发，轻轻地说道：“呵呵，等晨风来了再说吧！”
二
要不是雪儿前些天一个劲儿约她吃饭，她是不愿意参加曾经闺蜜的约会。晨风心里知道，自己再也不是那个美丽的班花了，在昔日同学兼闺蜜的面前，她已经矮了半截。
所以很多时候，她很害怕见到她们。
边走边仰望天空的晨风，将身体紧紧地卷缩在衣服里。身上的毛孔觉察到秋风的刺冷。
唉，那个曾经美丽的姑娘去了哪里呢？晨风不由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三
晨风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她不记得爸爸长什么样，三岁的时候爸爸就离开了人世，而当时的妹妹还在妈妈肚子里。在东北，没见过爸爸的孩子叫梦生。晨风有四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妈妈没有工作，爸爸生病时花光家里所有的积蓄，也没有将他从阎王爷那里拽回来。
晨风的哥哥和大姐很懂事，上班后把工资全都交给妈妈。剩下的晨风姐妹四个，当地政府救济每人每月五元钱。妈妈精打细算，用仅仅的六十多元钱把日子打理得有滋有味。
妈妈擅长厨艺。精通腌制各种小咸菜，一年四季都有吃不完的美味。夏天菜最便宜的时候，妈妈买了大量的豆角，茄子，辣椒，西葫芦，白萝卜，凉干，留着冬天和春天没有青菜时候吃。在冬天把白萝卜干泡开，放上干辣椒用酱油泡，做成咸菜，简直是人间美味。那时冬天家家都是老三样，大白茶，土豆，大萝卜，还有用白菜绩的酸菜。
秋天是妈妈最忙的季节，忙着储备冬菜，忙着做咸菜。每年都做三缸咸菜，一缸芥菜疙瘩，一缸酱黄瓜，一缸各种杂菜，用大头菜，青辣椒，芹菜，胡萝卜，香菜用盐腌好，随时都能吃。雨墨最羡慕晨风了，每次去晨风家都馋她家咸菜，虽然很穷，但吃的很好。雨墨妈妈不会过日子，整天抱怨，也不给孩子做饭，都是爸爸做饭。
晨风后来才对闺蜜说，自己差点寄养在农村生活。那是爸爸刚去世的时候，晨风的两个舅舅心疼妹妹，七个孩子八口人在市里怎么生活啊？带着孩子回农村吧，两个舅舅苦苦相劝。舅舅想得周全，如果都在农村，彼此有个照应。可妈妈死活不同意，砸锅卖铁也要将孩子安置在城里读书。两个舅舅也无可奈何，只好每年秋天送点粮食，尽管那时谁家的粮食都不多。
孩子慢慢地一个一个长大，结婚生子。哥哥脊梁直直的，一直和妈妈生活，供养妹妹上学读书。哥哥常常对五个妹妹说：“你们能念到哪儿，我就供你们到哪儿。”那时学费书费很低。嫂子不愿意，哥哥还是坚持供妹妹读书。等晨风上电大的时候，学费就涨到每年三百元了，有时半学期过去了，晨风学费还是交不上，嫂子不给拿钱，哥哥就想办法也得把学费交上。
晨风学习不算太好，但体育好。跑百米，打篮球，排球，跳高跳远都行，是班里的体育委员。老师和同学都喜欢她，特别是男同学更喜欢她。晨风是班里最漂亮的女生，大大的眼睛，皮肤很白，运动头，有点自来卷，妈妈手巧，用很便宜的花布就能做出漂亮的衣服。别人都穿黑蓝衣服时，晨风就穿过红裤子，绿裤子，粉裤子。妈妈用一块粉布，自己剪裁，在领口袖口前襟胸部那里都镶上白边。特别漂亮。女同学都羡慕死了。特别吸引人注意，在初中的时候就有男同学递纸条。有一天班长给晨风递纸条，让她下课去教室后面小树林谈工作。晨风去了，谈啥工作呀，就是逗她说话，外面有人喊班长，晨风说快跑，两人一个往西，一个往东跑到班级了。这是多年以后晨风给闺蜜讲的，闺蜜都羡慕嫉妒的说，晨风早恋。还不止一个人喜欢晨风。闺蜜就掰着手指头数，一个两个三个，然后就乐的不行。
高中了，晨风就更吸引人了，男同学总是背后议论谁是班级最漂亮的女生，班长说是晨风。高二的时候班长成绩极速下滑，已经排到二百多名了，平时总是全年级第一。老师找他谈话问是怎么回事，班长低头说实话了："我喜欢晨风，学不下去了，整天满脑子都是她。"老师急了，学校就指着班长考北大呢，早恋怎么行。班主任苦口婆心地劝班长好几天，什么事都得考上大学再说。班长终于想通了，再一次考试又是全年级第一名。第二年如愿以偿考上了北大。晨风毫无悬念的落榜了。二十年过去班长已经在北京有房有车，娶了一个北京女人，做大买卖，据说资产好几百万。回到家乡，班长还经常打听晨风的情况，十年前回来还打电话让晨风出来吃饭，晨风说："出去吃饭可以，但要带上小荷雨墨，我们三个总在一起不能分开。"班长说："那就一起来吧。"雨墨很郁闷地和雪儿说："班长能请我们吃饭都是借了晨风的光。"雨墨在上中学的时候暗恋班长，当时班级大多数女生都暗恋班长，可班长只喜欢晨风。雨墨听说班长说这话还找晨风别扭呢，学校开运动会，雨墨非得要去跳远，雨墨只能跳半米，如果晨风要去跳远肯定能取上名次。雨墨嫉妒晨风，自己去跳远结果灰溜溜的回来了。这是十多年后雨墨自己爆料的。闺密听说还有事儿笑话雨墨半天。雨墨说：“那时晨风可活泼开朗呢，又会打球，当然就吸引人注意了。”
四
晨风二十三岁的时候，相中别人介绍的一个对象。男人名叫小白，是转业军人，在一个工厂当保卫，后来又改行做了司机。小伙子长得像年轻的费翔，张口就能来一段悦耳的蒙语歌曲。而平时小伙子幽默风趣，很能喝酒，很有人缘。
结婚以后，晨风发现八尺的俊男儿就是心眼儿小。这也不是多大的毛病，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儿呢？晨风安慰着自己，也就不放在心上。
可时间一久，问题就出来了。晨风当时经常带着小白参加闺蜜的宴席，倘若出来吃饭时宴席有男同学，大老爷们儿就不乐意了，回家就冷言冷语讽刺。那次班长请客，喝完酒去歌厅唱歌，然后又去粥棚喝粥，到家就十二点了。晨风一点给雨墨打电话，哭着说：“小白不相信我，以为我自己和班长喝酒呢，你和他说是不是我们三个都去了。”雨墨气的不行，说：“这都几点了？你俩还打呢？你把电话给小白，我和他说，咋那么小心眼儿呢？”
晨风说：“小白不接电话，在那边坐着生气呢。我一回来就说了好多难听的话，好像我干啥去了，气死我了。”雨墨说：“白哥不敢接电话了吧，你先睡觉吧，等我明天训他，这人长的漂亮就不让人放心。”
雨墨后来见到小白就问他那天为什么闹，小白说，因为太晚了，担心晨风呢，去路口等了半天还不回来，才生气的。晨风家很偏僻，在城南，刚结婚的时候没有房子，就和雨墨家在一起租房子，对面屋，两家共用一个厨房，处的特别好。两人的丈夫都是蒙族，都爱喝酒，经常在一起喝酒。后来晨风花了一万元在城南买了一块地，自己动手盖房子。小白酷爱画画，自费在大学夜间部学了两年画画，家里盖房从设计到装修都是自己弄，还盖了两间很宽敞的门房。房子前面还有一片地，种一些苞米，辣椒，香菜，小白菜，茄子，西红柿和大葱，同学去晨风家吃饭，都爱吃她家的蘸酱菜，没上化肥，没有污染，新鲜，从地里拿来洗洗放上盐拌一下，或者就沾大酱，就很好吃。吃半道没有了，马上去地里摘都赶趟。后来搬走了，同学都很想念那片菜地。经常回忆在晨风家吃饭的情景。
孩子慢慢长大，是一个小美女，本来日子应该过得很好，就是因为两个人都太漂亮了，都不信任对方，整天吵吵闹闹的。有手机以后就更不消停了。
小白朋友多，电话信息也多，晨风就老查小白手机，还去移动大厅打电话清单，回来就问这个电话是谁打的，那个信息是谁发的。弄的小白打完电话就删除，信息也删除。有时喝酒喝大了，忘了删除，回家倒床就睡着了，这下晨风就有事干了，翻出手机就查来往电话，悄悄记下来，第二天挨个打电话，看看是男是女，是女的就问："你给我老公打电话干啥？"弄的小白不胜其烦。
小白所在的工厂早就黄了，小白就去开出租车，租别人的车，是晚上六点接班到早上六点交班。那时一个月交一千元钱。赚的钱给晨风一千元，留一点钱交手机费和烟钱酒钱。晨风整天训小白："你真不负责任，太窝囊，没什么本事赚钱，就知道招惹美女，整天画啥画呀？能卖钱啊？"晨风在工厂赚的钱也少，但她像妈妈会过日子，小白还会腌咸菜，会晒鱼干。小荷就总说："我要吃我白哥晒的鱼干，啥时候让我们去你家啊？"因为晨风挣钱太少，闺蜜都不忍心让她请客，就去她家吃饭，能省一半钱。有时一年都去不上一次。
有一次记得是冬天，闺蜜去晨风家吃饭，小白给蒸的鱼干，鱼干是用鲤鱼晒的，越大越好，最好是五斤以上，买肥鲤鱼，太小晒完就干巴了不好吃。蒸的时候只放盐，胡椒粉，辣椒，特好吃。那天雪儿，小荷，雨墨三个人去了，紫烟这活动是不会去的。小荷给做一个麻辣大虾，伴一个四川凉粉。晨风给炖一锅牛肉，闺蜜说，来你家谁还吃牛肉啊，我们主要来吃白哥蒸的鱼，把你家酒拿来吧。五个人只有晨风不能喝酒，剩下那四个都太能喝了。那天喝了两瓶一斤装的二锅头，还把她家泡的酒也喝了，雨墨又发现还有一箱罐装啤酒，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罐。最后都晕乎乎的，十一点了还不走，雪儿说："赶紧走，一会儿就打不到车了。"雪儿穿的长靴，喝的晕乎乎拉锁拉不上了，最后还是小白给拉上的。
五
孩子还有半年中考，就是他俩闹的最严重的时候。那天晨风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出了小白和他原来工厂的一位漂亮美女还有来往。就大闹，吵的天翻地覆，孩子大哭，根本就不能学习。晨风就说一定要离婚，还给那漂亮美女打电话：“你俩结婚吧，我和小白离婚，给你们倒地方。”漂亮美女说：“谁说要和小白结婚？我和我老公关系挺好的，小白又没钱，我们认识十多年了，是朋友，就有时通个电话，发个信息，问候一下，又没有什么关系，你老闹啥？”
又一天晚上十点多了，晨风哭着打电话让小荷雨墨过去，
小荷很生气很严肃地问小白：“到底咋回事？老打啥。”平时小白最怕小荷，小荷一拉脸训人，男生都怕她。
小白在一边抽烟说：“我就打个电话，又咋地了？晨风老查我电话，看我和谁通话多，看我给谁发信息。”然后就保持沉默。小白晚上出车，下午没事的时候也给这几个闺蜜发信息，开开玩笑，过年过节的时候一定要发的。平时小白给闺蜜发信息，等闺蜜聚会的时候都告诉晨风，还给她念，晨风开玩笑地说：“你们几个不能和小白有事啊，我难受。”大家一笑就过去了。
雨墨很气愤：“不知道姑娘要中考啊？你们老吵架，姑娘怎么学习啊？”晨风的女儿很漂亮，闺蜜都喜欢她，把她当作自己的姑娘疼，谁出去旅游都给姑娘买礼物，雪儿每次旅游都给姑娘买项链手链，雨墨很吃醋地说："你咋不给我家孩子买呢"
雪儿瞪了她一眼说："你家是臭小子往哪儿带？"别的闺蜜孩子都是男孩。
那一阵子小白老郁闷的出去喝酒，平时小白在晨风唠叨的时候不吱声，一喝酒回家胆子就大了，晨风一开口训人，小白拿起一个棍子就打，晨风每次训小白说的都很难听。有一次小白喝完酒给雪儿打电话："雪儿，我给你说十分钟话，不打扰你吧。"小白知道那天几个闺蜜在歌厅唱歌，有时闺蜜唱歌喝酒带各自的家属。小白属于受欢迎的那种人，只是晨风经常不让小白出来。
雪儿说："怎么了？你说吧。"歌厅里太吵，听不清楚，雪儿就出去在洗手间里听电话。
小白说：“我和你说说你那同学，你说她多狠，我俩打架让我出门撞车。我天天开车，这话多不吉利。”
雪儿大惊：“啊！晨风怎么说出这么狠毒的话？一会儿我训她。”
说了一会儿，就听有人使劲敲门，是雨墨：“在洗手间里说话那么大声，别人都听见了，出来这么半天，还不回去，晨风问谁给你打电话呢。”
雪儿说：“是小白，晨风多狠，让小白出门撞车，我去训她。”雪儿很大了还很单纯，心地善良。
雨墨急忙说：“你就别多事了，他俩这几天吵架闹离婚呢，晨风正在气头上，如果她问为什么小白給你打电话，咋不给别人打呢，你咋说。”
雪儿说：“唉！想做好事劝架都不行。”
雨墨瞅了雪儿一眼恨恨地说：“你是妖精啊，总也不老，整天乐呵呵的，唱歌那么嗲，你说谁不喜欢你呢？连我妈都喜欢你比我多，小荷的妈妈也最喜欢你。你还让不让我们活？哼！”
晨风和小白依旧每天都吵架，有一天小白回来看晨风还唠叨没完，刚想拿棍子打，晨风先拿出一个啤酒瓶子，照小白脑袋就打，把小白脑袋打开瓢了，出了好多血，晨风还生气的说：“我让你一喝完酒就打我，你总和别的美女不清不楚的，还回来打我呢，你还有理了？”
晨风打完小白又心疼，不一会儿就领着小白去诊所看病。
最后在闺蜜的劝说下晨风給小白半年时间，改好了就不离婚。半年后姑娘中考没考上，花了一万二千元高价进的高中。
晨风和小白也没离婚，雨墨听说姑娘没考上高中气坏了，打电话训晨风：“半年到了，你俩咋不离婚呢？没见过你们这样的父母，孩子还有半年就中考，整天打架，影响孩子学习，姑娘整天哭，就怕父母离婚，姑娘那么聪明，没考上高中，都是你俩影响的，你俩赶紧离婚。”
六
路越走越长，似乎比生活还要长。出门的时候，小白坚持送她到蓝天鹅食府，晨风就偏偏不答应。
晨风急需找一份工作，她知道这一次必须接受雨墨的工作推荐。雨墨是闺蜜中唯一的政府公务员。若是向闺蜜开口，那身旁的自家男人颜面该放在哪里呢？
所以晨风不带上小白参加即将见面的闺蜜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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