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魂

笔名名家散文2021-08-28 07:33:250

前几日外出办事,从母校一中下面经过,又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仰望着那个曾经奋斗过四年的地方。蓦然,几株槐树映入了我的眼帘,只见她们挺立在高高的悬崖边,墨绿的叶子挂满树身,中间夹杂着一串串洁白的花朵,宛若飘落在青草地上的片片雪花,素净中透着几份孤傲,随着微风的轻抚轻轻摇曳着,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一缕缕沁人心脾的幽香隔空传来,不禁钩起了我对那些美好时光的回忆。

1990年9月,我初中毕业考入清水一中,在那里度过了紧张而充实的四年高中生涯。记得报到那天,天高云淡,秋风送爽,漫步校园,我立刻被操场边、道路旁、宿舍后、教室前的一株株槐树所吸引。它们有的高大挺拔,绿叶如盖,直入云宵;有的低矮成簇,郁郁葱葱,生机盎然,让人顿时生发出一份豪迈之气。当时我暗想:槐树随遇而安,多见于山野乡村,多生于崖畔沟渠,一中作为清水的最高学府,为什么不栽古树名木,反而要载普通的槐树呢?在后来的学习生活中,我逐渐洞悉了栽树者的良苦用心,深深地爱上了看似普通实则高贵的槐树,这都因了那馨香暗播的槐花。

高中四年,槐花给予我的记忆深切而弥久,让我感觉时刻包围在她那甜蜜的幽香里。记得那时,春天一到,我就开始盼着槐树发芽,那种急切而渴望的心情,好像热恋中等待约会的恋人,窃喜而迫不及待。看着一朵朵鲜花次弟盛开,又一片片慢慢凋谢,槐树却依旧岿然不动,始终没有一丝发芽的迹象。三月将末,才见那貌似干枯的枝条上探出点点嫩芽,极像瞌睡人的眼,朦胧而惺忪。随着春风的抚慰,伴着春雨的滋润,槐树渐渐长出了微黄的叶子,并以一种蓬勃之势潜滋暗长,仿佛一夜之间就将墨绿的叶子挂满树身。经过将近一个月的厚积薄发,五月初,槐树终于将一串串白色的精灵旗帜般悬挂于枝头,校园里立刻被漫天香气所覆盖,走在校园的角角落落,总会看到成群结队的蜜蜂蝴蝶翩然飞舞,忙碌着在花间采蜜,仿若一副闲淡悠适的山水田园画卷。

每年这个时候,在槐树下读书、静坐或浅睡,是我每天的必修课。中午,烈日当空,热浪汹涌,宿舍里闷热中夹杂着一股股刺鼻的汗臭味,让人难以成眠。此时,我会夹上几本书,来到宿舍后悬崖边的槐树下,静坐在浓密树荫下软软地草地上,看着远处层恋叠嶂的群山和天空散漫的云朵,嗅着浓郁而略带甜味的花香,满身倦意顿时便烟消云散,代之而来的是透入筋骨的惬意和舒心。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看着阳光穿过密密匝匝的树叶,将星星点点的光晕投在草地上,映在脸上身上,显得斑驳陆离、趣味盎然,一切烦恼忧愁皆成过眼云烟,一会儿便酣然入睡了。晚饭过后,晚风微拂,天慢慢转凉,我就又拿上书本,来到槐树下,一边嗅着诱人的花香,一边温习功课,等到天黑下来时,白天课堂上老师讲的东西便会入心入脑,记忆颇深了,据说槐花有提神醒脑的功效,这大抵全是因了槐花的功劳吧!

美好地日子总是短暂的。一月之后,当我正沉浸在槐花的熏染里独自陶醉时,她却开始纷纷谢幕了。看着一瓣瓣洁白的花朵飘离枝头,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慢慢落在地上时,一股淡淡地惆怅自心头油然升起,久久挥之不去。每每此刻,我才真正体会到了“黛玉葬花”的那种无奈而悲伤的心境!我多么渴望槐花能够常挂枝头,香气能够弥久不散,但大自然的清规戒律是无法改变的,我只有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渴盼着下一个夏天快快降临。

我朦胧而昙花一现的初恋(姑且算是初恋吧),便是与槐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高二那年的夏天,槐花开的正炽。一天晚饭后,和往常一样,我早早来到宿舍后边的槐树下读书。这时,同班的一名女生走到我身边,轻轻地告诉我说她喜欢我,并希望和我处朋友。一向对女生敬而远之的我,竟一时脸颊飞红,心如鹿撞,面对她大胆的表白手足无措。这个女生名叫娟子,身材娇小玲珑,面容白皙秀美,性格活泼开朗,在我们班的女生中非常引人注目。她是城里人,父母都在事业单位工作,家庭情况比较优越,平时很少关注乡下来的学生。高一时,由于我的学习成绩名列前茅,作文经常被老师当做范文在全班朗读,并当选为学校文学社的社长,一时在班上名声大噪,引起了许多女生的注意,娟子就是其中之一。那时候,她总是主动接近我,常常找一些语文或数学方面的问题向我请教,偶尔还会拿家里的东西给我吃,渐渐地我也对她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情愫。但因为来此乡下,家境贫寒,时常被深深地自卑困扰着,加之父母含辛茹苦地供我上学,我不能因此而荒废学业,因而对她的关心除了感激外,始终保持着一种不可逾越的距离。看到我尴尬而慌乱样子,娟子用手捂着嘴唇格格的笑了,而后调皮地说:看把你吓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多关心关心你,给你买了一支钢笔和一个笔记本,希望能够经常欣赏到你写的文章!娟子说完后,就把钢笔和笔记本往我怀里一塞,转身蹦蹦跳跳地跑开了。我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娟子左右摇晃的马尾辫,顿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对着她的背影说了声谢谢。此时,槐花在晚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沙的轻笑,好像也被这一幕深深地感动了,我感觉那晚的槐花比平常更为香甜。

那天晚上回宿舍后,我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娟子的身影一直在脑海里萦绕,令我夜不成寐。经过反复思考,我便就着自备的煤油灯给娟子写了一封信,大意是:感谢你对我的关心和帮助,父母供给我上学不容易,我不能辜负了他们的期望,我会记着你的一片情意,等我们考上大学的那一天再谈个人感情好吗?第二天课间,我偷偷地把信交给了娟子,娟子看完信后,只是对着我点了点头,而后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此后,像我预期的那样,我们心里都有了一份超然的默契,日子也在相互的鼓励和紧张的学习中悄然逝去。第一次高考,我和娟子都落榜了,我选择了复读,而娟子却在父母的奔走下,走上了工作岗位。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那段懵懂而纯真的感情就被尘封在了记忆里。直到数年后再相见时,娟子已嫁为人妇,成了一个孩子的母亲,我们再也没有提及以前的往事,只是相视一笑,便擦肩而过,各自为各自的生活而奔波了。那段过往,经过时间的沉淀和洗礼,留存在我记忆深处的除了一点小小的遗憾,最多的要数那浓郁的槐花芳香了。

在四年的时光里,不论心情愉悦,还是愁肠百结,我都会鬼使神差地来到槐树下,那熟悉的花香总是一如既往地接纳我,摇晃着风铃般的花朵欢迎我,和我一起分享快乐的甜蜜,和我一起承受忧郁的沉重。我总在想:槐花一定是有灵魂的,她一定是一位漂亮的仙子飘落人间,用她那洁白无瑕的爱来拯救芸芸众生的,作为一介凡夫俗子,能够得到她的青睐,一亲她那醉人心魄的芳泽,当属人生最大的幸福了。

如今,离开母校已经快二十又一年了。在这期间,由于种种原因,我一直未能再次迈足那片火热的土地,去看看那令我魂牵梦绕的槐树,去亲吻那深入骨髓的槐花香了。不知当年那些挺拔的槐树是否依然健在?那洁白的精灵是否还会在每年五月如期绽放?她们是否会像迎接久别重逢的游子一样欢迎我?但是我坚信:当年那些槐树一定还记得我,当年那充满记忆的浓浓馨香还想着我,因为那熟悉的槐花魂已经和我的灵魂合二为一,深深地烙在了我生命的最深处。

2015.5.28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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